【竹辉】何处笛音（终）
全文完结。竹辉是我申请这个小号的初心，终于得以圆满√
感谢看到这里的你。
拾伍
用那种略带感伤的语气，对我讲述出他与她之间的事情。
明明是早已从晴明大人口中所听闻过的故事，自己却完全无法做到淡定自若。
直到飞奔出很远很远，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，谈不上后悔，反而那一直堵塞于心口的压抑感觉减弱了很多。
捂住了发痛的心口，停下脚步靠着那不知何处别院的墙壁休息，察觉到脸颊上残留着的泪痕，我才发觉，明明打定主意要笑着对他说出那一番话的，结果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。
不可以再哭了，已经没有会为你擦拭泪水的人了。
被过往所深深束缚的我们，从本质上而言，都是可怜的人。
若我完全无法做到忘记，又如何强求他人忘却那千年之前就已注定发生的羁绊呢。
若是当初不曾有过期待，不在决定去往月亮的最后那一刻接受晴明大人的召唤，以式神的身份留存于此地，最后一丝希望与期待也就不会破灭。
“受我召唤，也许会有达成你夙愿的机会。”突然想起当初晴明大人的话，而如今夙愿应解，却反而比得不到更加痛苦。
不了解真实往往反而会更加轻松，明明在初闻笛声之时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我向晴明大人询问时，他就曾在向我讲述竹大人的往事时暗示告诫过我。
无所谓了。
早知会发展成这样，当初……就应该选择直接回月亮上是了。
抬头看向天边挂着的那一轮月牙，那清冷的光芒虽然没有一丝温度，却至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我。即使被阴云所遮蔽，我的心里也非常清楚，它从未在每一个晚上错过与我的相会。
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一轮月牙伸出手去。
原来无论是谁，终究都不可摆脱早已注定的宿命。
就像千年之前，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找寻到将我从那深深的黑暗之中唤醒的人，就像这千年之后，我终究在他心中还是只能沦为亡灵的替身。
一切，注定发生便无回转可能。
拾陆
从未如此狼狈过，顾不上保持往日的冷淡态度，在极短的错乱与震惊之后，我顺着印象之中她粉色身影消失的地方追去，却在第一个岔路口处失去了方向感。
原来，如果她真的想要隐藏住自己的气息，我根本无法感应到任何有关她的线索。
只能凭着感觉一个一个路口小巷的排查下去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气息也已经无法维持稳定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小小的声影。
“谢谢您这段时间的陪伴，但是，再见了。”
仅仅只是回想到她含着泪却笑着说出的这句话，心中便泛起如同被刀刃穿刺的痛感来，为何……为何会变成这样。
我还只是仅仅将自己的过往坦诚地告知于你，最重要的，对于你的感情，还只字未提。
难道，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了么？
抬头望向天际的那一弯明月，向来清冷的月芒也是我所喜欢的，如今看来却只觉得焦躁。
姑获鸟告知于我的话还清清楚楚地在耳畔回响着，辉夜终归还是要回到月亮上的，这是她注定的宿命。
可希望她能留下来，留在我身边的这个想法和愿望在每一次见面都会越发强烈，终究变得超出我的理性所控，无法抑制。
即使，这是早已被注定的宿命。
“哦呀，在找人么？”折扇轻摇，一身阴阳师装扮的年轻男子背倚着树用悠悠然的语气开口问，在某一个岔路口轻轻出声，成功地阻止了我零乱的脚步。
那狭长的眸子周围有着微红色的像是被细致勾勒出的痕迹，眸中那种流转不定的光芒，仿佛参透了一切一般的眼神，是召唤这庞大庭院之中各式神的阴阳师大人，安倍晴明。
传说中其为白狐之子，现在看，大致不是虚传。那种似乎略带狡黠的眼神，有着狐狸般的神秘气质。
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，却想到无论是什么事大致都瞒不了这位大人，便只是默默点了点头，那位大人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，“想不到孤傲如你，也会有这么坦诚承认的时候。”
“看来，果然辉夜于你，开始变得重要起来了吧。”
被一语道破内心，果然还是有几分尴尬，然而此刻并不是该纠结于这种事情的时候，“若是您知道辉夜的下落，还请晴明大人明示。”
“你有仔细看过辉夜姬的幻境么？除了那片彼此都知晓的竹林，她往日的一生可是都被记录在了那一扇扇画屏之上。”晴明大人并未直接解答我的疑问，只是悠悠然摇着折扇，“她是被人类，也就是赞岐造麻吕老人在偶然闯入一片竹林时发现于竹节之中的，然而在此之前将她从竹节里那深深的沉眠之中唤醒的，却另有他人。”
我如何会没有细细看过，然而关注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了那最后一扇画屏之上，有着乌黑长发的美丽女子最终孑然一身返回了月亮之上，看到这样的结局，又如何还能安心听晴明讲述之前的故事！
“……切莫急躁，万年竹大人。”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，有如白狐一般的阴阳师大人只是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，“日后，因为辉夜姬的美丽和高贵而有着思慕之情的男子不计其数，其中也不乏很多优秀的男子，然而，总会被辉夜姬用各种刁钻的想法和要求所羞辱或者拒绝……竹大人，您以为，这其中有何种关联呢？”
“……若是说实话，恕在下妄加猜测，辉夜姬殿下的心中，应该是有着所认定之人……”我有些心烦意乱地回应，话语突然戛然而止，她最后留下的话，突然在心底……清晰地回响起来。
『“本以为，能够见上您一面，能够再次听见您的笛声，我一定会满足的。”
“哪怕……只是作为替身陪伴在您的身边，我也心甘情愿，我本以为一定是这样的。”
“然而……我还是高估了自己。”
“一直寻找等待您的并非只有她而已，”
“只不过，另一个人的寻找与等待，用了太久太久的时间。”』
一直以来，我都以为，辉夜心中的位置，早已被他人所占据。然而，那一模一样的、几乎不曾有人类所出没的竹林，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时间……
原来，是这样么……
“大概不用我接着说下去了吧，万年竹大人。”大概是看见了我一瞬间醒悟过来的表情，晴明举起扇子掩住唇轻巧微笑起来，随后收扇指向一个方向，“现在过去，大概堪堪还能来得及。”
来不及道谢，我便朝着他扇子所指的方向飞奔了过去。
拾柒
手中的竹节在月华的照耀之下，折射出从未有过的奇异光芒来，在光芒最盛的那一刻，与月相连接的通道被打开，我看得到在那一边，孤清的安静的小小宫殿，等待着本该在千年之前就到达此处的我的到来。
虽说对于一直悉心照料我的鸟姐姐，活泼爱闹的山兔妹妹她们心底仍有留恋与不舍，可想到那个翠色的身影，巨大的哀痛和悲伤简直会在一瞬间让我喘不过气来。
窒息一般的绵长的痛意，无法不去思量。
果然，笛声还是记忆中的最最美好，若是能停留在最初相遇的那一刻……可惜，一切都没有如果。
明明手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，一步步迈入那与月连接的通道时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，我却紧紧抿住唇，强迫着自己不回头看去。
也许回了头，就再也不忍心离去了吧。
然而就在我要完全进入那通道的时候，左手却被死死地抓住。即使在吃惊之下，我极为用力地想要挣脱，那扣住我手腕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开。
盈眶的泪水就快要滴落下来，我攥紧了另一只手的衣袖防止它流下，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头看。不能抱有期待，抱有期待的后果只能得到更大的伤害。
虽然，那只手的温度和触感，都是我所已经熟悉了的。
腰身被从背后极为轻柔地挽住，仿佛对待珍宝那般的小心翼翼。在被牢牢抱在那人怀中许久之后，我终究还是有些僵硬地转过脸去看向他。
唇上却在转过的那一瞬间，传来到了另一个人轻柔的吻的触感，那么的轻而带着些许冰冷的感觉，有着些许犹豫和不确定，却又决绝的意味。
那双墨色的眸，近在咫尺，闪烁着从未见过的温柔，竟也微微带着几分湿润。
“还好，你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我。”他的语调竟也在颤抖，带着几分方才才安定下来的情绪。
“以后，再也不会让你哭了。”
拾捌
很久之后，回想起那一幕，我仍旧会感激于自家辉夜是个知书达理有涵养的好姑娘，不然的话在那个时候被我这么做……正常反应必然是直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才对。
还好，她没有打下来。
那一刻，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，看到她满面的泪痕，不由自主地……便吻了上去。
也只是害怕她会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罢了。
“喂，万年竹……喂！”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，猛地回过神来，才发觉自己回忆着一些事情，居然连正在合奏一事都忘了。
“真是的……难得你会来向我讨教新的曲子，居然还走神了？”与晴明大人一样，有着尊贵阴阳师身份的博雅大人耸了耸肩，随即露出了有些促狭的笑，“看你这表情……莫非又是在想你家小辉夜？”
……收回原话，应该是与晴明一样，都有着一颗八卦的心才对。
“哼，谁是来向你讨教的，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消遣一会罢了。”我冷冷回应，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只是为了掩饰一时涌上心头的尴尬而紧绷了面容。
“喂，你这人怎么……怎么一会儿就翻脸啊？！”然而显然比较一根筋的博雅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这么说的原因，并且完全会错了意。“既然这样，那就比试一下好了，作为你居然敢认为这只是‘消遣’的代价！”
看着自说自话突然跃跃欲试起来的博雅，我目瞪口呆了一会，明明是无比中二的挑衅，却有些恼火自心底燃起。我不由地无奈叹了一口气，啧真是想不到，居然反而会把事情变得这么麻烦。明明，一开始只是想试着练练新曲子回去好吹给辉夜听的。
然而既然事情变成了这样，身为男人，又如何会退场认输。
将手中笛子仔细收到了腰际，取下了挂在一边的佩剑，我紧皱起眉头来，只是论武艺而言，博雅也是很强的对手，万万不可轻敌，哪怕只是并无多少恶意的切磋。
正当我们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，找寻着最佳的进攻时机时，却突然听到了近乎于相同的两声叹息，与此同时，两道同样粉色的身影分别向我们的方向掠了过来。
“博雅。”首先传来的是小小的女孩子带着有些责怪意味的声音，“你又在到处找别人麻烦了。早就说过，不许你给晴明添麻烦。”原本正跃跃欲试的博雅瞬间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，转身看向叉着腰皱眉仰头看向他的女孩，“神……神乐。”
“没有没有，我只是想和那家伙切磋一下……嗯，对吧万年竹？”看着他不停向神乐赔笑，向我不停用眼睛示意我配合的模样，真是十分想笑。
“哼，真不愧是个妹控。”我冷冷丢下一句，方想再说些什么，露出嘲笑的表情，便感觉到有人在小心翼翼却坚定地扯着我的衣角。
“竹哥哥……”一身粉衣的女孩子，带着几分固有的羞怯表情，脸颊微微泛着粉色，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牢牢地盯住我，另一只手仍紧紧攥着她最喜欢的小小竹枝，“竹哥哥……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
那惹人怜爱的脸颊就近在眼前，一瞬间心便柔软了起来，我不再关注对面的情况，只想俯下身来轻轻抚摩那柔软的只是看着便会涌起无限爱意的脸颊。
“既然你家辉夜姬都来了，万——年——竹大人，我们刚才是在进行友——好——的切磋对吧？”意识到我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，博雅故意扬长了声调，我刚想皱眉反驳讽刺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威胁我如果不配合他的话，就告诉辉夜我来找他是为了练习新曲子给她听这一点，闪电般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若是被他说出来了，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？
纠结了片刻，最后我还是选择沉默着点了点头，就当做是认可了博雅这个说法。随即便拉着辉夜的手离开这个“是非之地”。
“哼，彼此彼此，你不还是同样被她吃得死死的。”从背后传来了博雅的声音，用和我之前相似的嘲讽的口气。
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，却并没有反驳。
本就紧握着她的手又加了几分不至于弄疼她的力道。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，微笑着抬头看我，面颊上微微泛着粉色，那澄澈明亮的眸中闪烁着的光，有如皎月。
忍不住停下脚步俯身吻向她的额间。
“这世间最美的月色，明明就在你的眸中。”拾捌
微微吹拂着的风仿佛在这一瞬间改变了方向，轻柔地围绕在我们周围，发丝被风带起，飘荡于半空之中。在带着花芬芳香气的空气之中，除了眼眸中映着的彼此模样，周围仿佛空无一物。
安静地都能听清加快的心跳。
额头上传来微凉的触感，我静静阖上了双眸，只有握着他衣角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力道。从未有过的安定感觉从心底传来，与此同时仿佛能感应到微弱的封印破裂的声音，但此刻，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。
“这世间最美的月色，明明就在你的眸中。”
轻而低的絮语近在咫尺，早已熟悉的嗓音，却总能让心的律动变得不那么平和。
缓缓睁开眸子，发觉他已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，定是因为脱口而出的那句不是他个人风格的情话。然而那固作冷定的清俊侧颜，早已染上了一丝绯色。
“我听见了哦，竹哥哥。”突然有了顽皮的心思，我亦是轻声开口，扯了扯他的衣角，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笑容。
果不其然的，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，却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，仿佛认输了一般，轻哼了一声，“真是的，刚认识你的时候可还没这么顽皮。”
然而说着责怪的话语，他却俯身将我抱了起来，动作轻柔到仿佛是对待这世上独一无二之物。那掩不住笑意的唇角，分明就是没有生气。
没有开口说话，只是将头静静贴紧了他的胸膛。
这一轮月，只属于你。
贰拾
轻摇折扇，眼眸狭长宛若白狐，时常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芒的，是这庭院之中众式神之主，阴阳师安倍晴明。
此刻的他，正静静站于高处，银白色的长发被风带起，他看向风来时的那个方向，手中折扇轻摇，遮掩了他面上表情，唯有那双狭长的眸中，忽然流露出微弱的笑意来。
“咳…咳咳……”神秘莫测的阴阳师突然低声咳嗽起来，捂住唇的手等那剧烈的咳嗽停了下来才方拿下，掌心那猩红色的液体看起来有些刺目，他却只皱了皱眉，低声念了些许咒语，那血迹便消失殆尽。
“晴明大人……”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白有些担忧地开口，晴明却只是竖起一根手指置于唇畔，示意它不要再说下去，也不要再告知于他人。
“逆天命所为，总得付出些代价的。”他眸中映出了下面相拥的两人模样，“何况，我也只是延长了辉夜姬留在下界的时间而已。”
“真正解开她必须回归月的宿命的，靠的是他们彼此的努力。”
不知何时，晴明手上多了一本书，已有些泛黄的书册上还能隐约看得见《竹取物语》四个字，年轻的阴阳师大人将书页翻至结局处，微微笑了笑，将那写着结局的一页撕了下来。自手心燃起的狐火很快便将那单薄的一页纸化作灰烬，被风所吹拂而起的纸灰，在月下有如纷飞的白蝶，向着遥远的天际飞去。
新的结局，已由他们二人所重新谱写。
清冷的月光依旧静默地照耀着平安世界的每一寸土地。
与月长伴的，是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笛音。
